雁王心情很好。

    户部主事愉快地发现了今夜汇报亏欠时,王爷竟然是笑着的。正当他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时,忽然飞了一只遭瘟的木鸟进来,王爷那张慈悲为怀的脸突然就大开杀戒了。

    茶盏尖锐一盖,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,眼见雁王从案牍里抽出一沓密卷,“你去宫里一趟,把这个交陛下手里。”

    主事咯噔一下,看字竟是吕家为太子私造行宫一事的赃款,赶忙应了一声出了门。王爷这才喝了一声:“备马!去安定侯府!”

    大事要不好了,主事暗自担忧,顾大帅也欠他们户部银子了吗?他瞄了一眼手里这份按压多时的卷宗,陡然有个念头,王爷就好像随时备着太子的把柄要挟皇帝一样……

    确也是讨债。刚递出来的信,顾慎听下人议论方才偏门之事,抓着顾昀罚跪还不算,竟还动了祖宗家法。半炷香后,讨债无常鬼李旻就下了马,甩出“如朕亲临”的金质令箭,安定侯府的门将面色肃穆地放了行。

    长公主在北大营尚未回府,只剩霍将军追在雁王后头,眼珠子瞪到最大,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——不是因为素来从容的四殿下一路飞驰跑出残影,而是这位仁兄头回入府竟如此轻车熟路,顷刻就进到最里头的书房,如入无人之境!

    但此刻这些都不值一提。当长庚一头闯进书房时,那副“世不可避”的匾额猛地让他晃了一下神。肃了肃衣冠,理了理袖口,眼神往下,便是站在书房里拎着军棍横刀立马的顾慎,以及正扶着起身的顾昀——

    褂子都扒掉打得,脸色白得厉害,丧魂狼狈也无所谓,没什么表情,见他看过来还挺了挺胸……长庚快速打量完,目光猛地一刺,腰侧沾了点深红的东西,不多,但这一点就几乎要了他的命。

    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,乞望恕臣无知之罪!”谁都听得出来一代战神军威迫人,原以为年轻狂生会被震慑住,谁知这殿下从容不迫,竟端端正正地站在匾额下方。几乎同时,侯府门外便传来圣谕:两日后,元和皇帝设宴邀顾小侯爷入宫一叙。

    到底是两世的理智撑着,李旻鞠了一躬,“初入贵府,晚生情急失礼,还请顾帅见谅。”

    顾慎脸上挂了一层霜:“情急?”

    “我深感顾将军舐犊之情,只是仰照皇恩,俯受荣宠,一身一发受之父母,亦受之君上。顾帅一贯邪正公私分明,该是比我更明白才是?”

    都搬出皇帝了。顾慎本就因那兔崽子为这家伙发癫顶撞窝了一肚子火,听见雁王这套虚伪辞令,更是冷笑了一声:“别搞这么些冠冕堂皇,公情也好,私情也罢,你既敢闯我安定侯府,就看看是否当得起这份情!”

    “来人,把那些东西都叫到院子里去!”

    顾昀立时脸色一变:“你不舒坦,跟他什么干系——我跟他们打!打得你舒坦为止!”

    这个蠢蛋,闷头吃了十军棍还跳的跟蚱蜢一般高,顾慎寒着脸不理他,甩了甩袖子,喊人搬了太师椅坐在庭院里喝茶。

    外头丁玲哐啷的,铁器的声音在地面震动,还喷着汽声。顾昀一瘸一拐又追了两步,突然被一件温热披风从头到脚裹全了。长庚没有近身,眼神也很模糊,只是牢牢抓住他的手,撑着他,坐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外头冷,你在屋里看。”

    “看你被一拳崩飞吗?”